2016年6月29日 星期三

香港已經沒有空間 — 從香港獨立劇團的自身經歷看香港言論自由

text / 楊秉基,好戲量藝術總監 http://www.facebook.com/bankyyeung1
pic / 楊秉基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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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戲量是香港獨立劇團,成立於2003年,從羊年走到另一個羊年,十二年間,內外也面對不少挑戰。

 2003年,對於香港來說是非常特別的一年。0371,香港有五十萬市民因為對民生的不滿及對民主的追求而上街,是香港自九七回歸以來最熱烈的;其中,政府要為基本法第二十三條立法是最大的導火線,因為二十三條立法就等同執法機構通過各式各樣的方式審查,甚至可以以言入罪,令民眾滅聲。香港有五十萬市民上街並不是少數目,部法香港立法會議員因應民情轉軚,令由小圈子選舉操控的立法會對基本法第二十三條被迫中止立法。

 好戲量就是在這樣的空間、環境成立的。
 戲劇源於生活,生活可以有無限可能,所以戲劇從來不應只有單一價值或單一形式,所以好戲量就以民眾劇場方式運作。民眾劇塌強調THEATRE FOR THE PEOPLE(為民眾而創作的劇場)THEATRE BY THE PEOPLE(民眾參與創作的劇場)THEATRE OF THE PEOPLE(關於民眾的劇場);好戲量成立初期就定下了十年發展方向,以民眾劇場為旗幟,不單有劇院演出,還立動走出街頭、社區、學校,讓不同的社群通過劇場而達到自我充權(SELF-EMPOWERMENT),並發展創意參與創作屬於民眾的劇場演出。

 0371給了我們很大的啟示,就是在封閉的立法會是改變不了社會的問題,只有親力親為上街,一步一步走來,路才真正由人行出來。好戲量因著當年的西九文娛藝術區的種種關於黑幕與天幕的問題,展開了為期十年的<西九龍文娛藝術街>計劃,就是要從封閉的劇院,主動走出街頭與民眾接觸,因為我們相信戲劇並不是一件遠距離的事,而是近距離隨時可以觸踫的事。
 香港的藝術資源少部份由香港藝術發展局負責;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則控制了大部份的場地及藝術資助。換句話來說,得到這類資助,相對可以生活安穩。可惜,香港的文化藝術發展政策向來行政主導,因而出現了很大的偏向性,壞政策自然出現壞的資助方式,雖然生存的藝團自然被資助所控制。

好戲量以民眾劇場作為旗幟,再定下四線香港藝術發展局沒有著重的劇場路線,希望從下而上,從民間的行動改變局方的慣常思維。四條路線分別為:互動即興劇場、青年劇場、教育劇場及民眾劇場;希望通過身體力行,不斷實踐,以拉闊香港的藝術光譜。
 從羊年到羊年的十二年間,好戲量所見所聞所經歷的可以有好幾個大題目,但從中絕對可以看到香港的言論自由已不經不覺地被收縮。

 2003年,好戲量於旺角西洋菜南街帶頭展開了<西九龍文娛藝術街>街頭表演計劃。西洋菜南街是香港的行人專用區,星期一至五下午四時至深夜十二時均會禁止車輛駛入,開放給行人。<西九龍文娛藝術街>推出初期,街道從沒有表演,到有表演出現,不單引起路人好奇,也吸引了不少傳媒訪問,從來也越來越多不同類型的表演單位出現。即使偶然遇上警察的查問,我們也以合作的態度配合,甚至警察的警民關係科主動與我們商討如何善用旺角行人專用區;如此理想的狀況,完全發揮了公民的力量,社會的改革不單只是呆等政府的運作,公民的自身參與也非常重要,通過民間下而上的實踐,讓當局所推行的政策更貼近民情。

 由於街道變得越來越多不同類型的表演,甚至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政治論壇。2008年開始,親政府的地方議員開始出現越來越多小動作,令本來混然天成百花齊放的天地,開始受各式各樣的打擊。香港警察向以高效見稱,但先後三次有人從行人專用區的大廈天台拋下漒水彈,警察至今仍未將作惡者繩之於法,相反在整條道路加裝了天眼(監控系統)。行人專用區的開始時間也一步一步在親政府的議員配合下,開放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短。現在只能在星期六日的時間才會開放給公眾人仕使用路面。

 空間從來是政治的,行人專用區從百花齊放到收緊使用,絕對就是一場空間政治。空間不單受地方限制,也受時間影響,行人專用區的可使用路面沒有減少,但可使用的時間大幅度的減少,變成限制了市民使用空間的時間,言論自由自然也受到影響。

 有見及此,好戲量繼續以戲劇走上街頭,從<西九龍文娛藝術街>發展至<THEATRE EVERYWHERE>,希望繼續開拓更多表演空間的可能,讓更多市民勇敢地站出街頭表達發聲。好戲量的表演不再局限在旺角行人專用區,也走到銅鑼灣、尖沙咀、屯門、荃灣、沙田、深水埗等不同區域。

 好戲量在推動<THEATRE EVERYWHERE>期間,因為有了之前旺角行人專用區的經驗,自然是事半功倍;但一次在尖沙咀碼頭的表演,好戲量成員遇上前所未有的攻擊。當日是旺角行人專用區正式限制在星期六、日不久,是2013年的聖誔夜,好戲量幾位八、九十後年青演員在尖沙咀碼頭如常的表演,但演出期間被警察干預演出,演出被迫中止,演員以手機拍下整個過程又被警察搶手機,年輕演員被強行帶走,更被警察在警署內毆打。

 好戲量過去十年從未遇上警察中止演出,也未試過被捕;可見有關當局不希望再有另一個旺角出現,存心打壓表演,及早斬草除根,不讓另一個異議空間落地生根。

 2010年,好戲量除了劇場外,也開始嘗試獨立電影的發展。好戲量主席賴恩慈執導的<1+1>入圍二十多個國際電影節,賴恩慈更因此而獲選為香港十大傑出青年;好戲量更成為最年輕為香港藝術發展局行政資助的劇團。這些也是可以見到從下而上的改變是成功的,因為客觀的成績是不容抹殺。奈何,好景不常。當好戲量成績越來越理想之際,香港藝術發展局竟然於2014年突然中止好戲量的行政資助,這對於一個活躍的劇團可謂打擊不少。香港藝術發展局所持的其中一個理由更是非常荒旦,他們以好戲量於2013年尖沙咀碼頭補捕事件為由,以好戲量表演具爭議性而中止好戲量的資助。作為推動香港藝術發展的主要資助單位不是通過警察濫捕而站出來為藝團發聲,反而以此作為終結資助的原因,絕對是香港言論自由受打壓最可怕的一頁。

 藝發局中止好戲量資助的原因還包括好戲量未有安排好表演場地,但若細心留意,自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推出場地伙伴計劃,將香港大部份劇場、劇院交由部份親政府藝團管理,便是當局有心部署的。不少香港的藝術家笑稱場地伙伴計劃藝術諸候割地計劃,只有成為與政府同一口徑的藝團就可以擁有表演場地作長期的演出安排,而部份過去非常開放的藝團,在成為場地伙伴後, 卻變得絕少公開批評政府政策。

 好戲量在政府推出場地伙伴計劃之前,每年觀眾入座率高據票房十大,約有三萬多人次;但場地伴伴計劃推出後,觀眾人場人次急跌至一萬多人;不是好戲量的觀眾少人,而是受場地限制而影系日觀眾入座。藝發局沒有查清真相,卻只以沒有安排好表演場地為由亂扣帽子。

 沒有場地表演,失去資助,好戲量的三個年度劇目也同時被迫無限期延期;三個劇目包括:翻譯及改編意大利戲劇大師DARIO FO<CANT PAY WONT PAY>的香港版<佔領百佳>、反映新聞自由的創作劇<作嚇新聞>及六四二十五週年紀念劇<自由女人>

 幸好,我們早預算了當局的手段,所以早已調動人手參與獨立電影的拍攝工作,讓更多不同的社會議題電影可以誔生,讓更多不同地方的人可以了解今時今日香港是怎麼樣。賴恩慈導演,並與本人聯合編劇,以香港發展為背景的獨立電影<N+N>已入圍超過三十個國際影展,並得到八個國際電影節大獎。

 香港是一個人口密度很高的地方,香港的地產霸權更是聞名於世,誰擁有地方,誰的發言權便更多,也更大聲,甚至更惡。以好戲量的親身經歷,我們絕對有理由相信當局正運用空間政治來限制了言論及表達自由。劇院在黑箱作業不透明不公開的分配給友好團體,而獲得取地的藝團自然不會演出與當局異議的作品;而街道比香港殖民時代變得更封閉,更通過借 換概念把殖民的法律變成打壓異己的手段。空間,正正就是最好的方法去理解一個地方的自由還有多少;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香港人,我絕對體驗著空間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窄。好像這篇被台灣邀約的文章,相信在香港已難以再有空間可以刊登;即使在香港發表,可能只能通過網上發表,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香港市民反對網絡第二十三條立法,香港的言論自由正步向一個非常的寒冬,或許六月雪隨時漫天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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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議誌》第4期《時代 先啟 自由》。文字版權屬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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