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27日 星期三

428,我的民主受洗日,一個再也回不去小確幸的日子。



text / Jean
photo / Six

(編按:本文寫自2015年)

 在去年的4月28日之前,身為一個平凡的老師,最大的煩惱僅僅圍繞在現在的孩子越來越難教、家長越來越難纏,對政治議題不太關心,認為政治非常骯髒。即使發生了318學運,心中仍不太有波瀾,只覺得服貿是個複雜的議題,雖然看到一群年輕人為了未來露宿街頭,努力抗爭,但被生活追著跑的我,無力去想,也無心去深入理解。

 一直到了4月27日,因緣際會之下,與友人一起參加了反核遊行。

 經過福島核災後,雖然非常痛恨核電,卻很消極的覺得抗議也違抗不了當權者,一切都只是螳臂擋車。參加遊行的起初,只是抱著湊熱鬧的心態,到了會場,卻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管男女老少,甚至有人牽著心愛的寵物,在豔陽底下揮汗說服(或者被說服)簽連署、發反核布條…等,能不能達到成果與否被大家拋在腦後,單純的只想盡一分力。這樣的耀眼,頓時讓我熱血起來,哪怕最後會徒勞無功,也不希望自己留下任何遺憾,於是跑到發布條的攤位幫忙發起了核電歸零的布條,遞出去的一條條布條都回饋一份份的笑容與鼓勵,大家為著一個關心的議題,各自盡著小小的力量。第一次,覺得台灣人好團結,突然能體會為什麼立院外那群年輕人能夠這樣一直堅持下去。

 充滿動力的跟著大家遊行到忠孝西路,浩大的聲勢輕易的佔領了整條大馬路。

 父母帶著子女搭著帳篷,就這樣在街頭為孩子上著民主的實習課,告訴稚嫩的他們-- -自己的未來要自己救;阿嬤牽著還不太會走路的小孫子,頭上綁著布條,儘管一老一小步伐都不太穩,眼神卻比誰都還堅定;不管有沒有藝術天分的人,都拿著粉筆在地上揮灑出自己的反核塗鴉;音樂家們拿著樂器,演奏歌曲為大家打氣;而圍觀著的人,不管會不會唱,都扯開嗓子和著歌。在這一刻,無論彼此是否認識,都是朋友,一起為了共同目標而努力的戰友。儘管夜越來越深,風越來越涼,看熱鬧的人群漸漸散去,還是有許多人堅持守在忠孝西路上,堅持著要讓當權者聽到他們的訴求,各自用這樣和平的方式,希望能有正面的回應。

 歡快的氣氛中,夾雜著一絲緊張的氣氛,一直聽到有警察要來清場的耳語。

 人生中除了闖紅燈以外,第一次這樣跟著人群佔領道路的我,其實有些害怕,也累得很想回家,越來越冷的夜讓人抖的只想快點窩進溫暖的棉被,站了一天的腰已經到了極限,腳底也痠痛不已,但看著一樣有些擔心卻打死不退的大家,更覺得自己不能離開。人越少、被清場的機會越大,即使多我一個人不多,也不希望少我這一分微薄的力量,抱持著這樣的信念,看著優勢警力漸漸包圍人群,兩台水車蓄勢待發,這一夜,真的很冷…。水柱沖了又沖,高高在上的指揮官不斷叫抗爭者不要打警察,諷刺的是,抗爭者手無寸鐵,而警察們全副武裝,就這樣一路被推到了中山南路口的時候,抬頭看到旁邊依舊發出溫暖光芒的十字架,心中只有絕望。

 好多人被粗手粗腳的抬出來受傷,志願醫護人員穿著簡單的白袍疲於奔命的來回穿梭,警察甚至不甚情願讓救護車通行,僵持許久才放行。身上的輕便雨衣,擋不住水柱、擋不了清晨刺骨的風、更無可奈何的輕易的在被驅離過程中被扯得支離破碎。警方初衷是要清空道路讓車輛通行,清到最後,最後一群人被優勢警力圍在「人行道邊」,被強力水柱大噴特噴。為什麼連人行道都不讓人站?曾經覺得台灣因為太過民主,才有諸多亂象,經過這一夜徹底發現自己錯了。一直到了現在,和平抗議都還要被暴力清場的我們,從來都沒有過真正的自由。

 強勢警力終究驅離了大家,繁忙的車流湧現,一切都回歸原樣。

 在不甘心的歸途中,神經依舊繃得緊緊的,身心俱疲,確定自己安全到家後,無法克制的崩潰大哭。從前對我而言,228只是歷史課本上的輕描淡寫,上一代人不敢談論的白色恐怖也只是歷史名詞,殊不知現在的我們,離國家暴力還是非常的近,即使現在沒有拿槍出來掃射,那一發發的水砲也打垮了從前構築的小確幸世界。

 驚惶過後,擦乾眼淚。雖然從前的世界崩毀,但從斷垣中站起來的自己更加堅強,那一夜的受洗後,開始關心公共議題,更努力告訴身邊的人不該對政治冷漠。被驅離的過程很痛,但正因大家相信了自己,活動雖然最終被清場,卻成功讓核四暫時停工。如果消極覺得微薄的力量沒有用,那麼什麼成果也不會有。回到課堂上的我,也不再侷限於必教的教材上,而是多花一些時間,讓學生討論一些他們應該關心的議題,出乎意料的是,大部分學生其實非常樂在其中。

 這場運動,讓我徹底了解了—政治,從來就不是骯髒的事。

 政治,是與大家息息相關,眾人都必須好好關心之事,而你我,其實遠比自己想像的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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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議誌》第3期《核電,原來我們這麼近》。文字版權屬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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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月7日 星期四

為何言論自由切割台灣獨立?

text / Noir Chen (來自台東的暴民培育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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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年,是我出生的那一年,也是鄭南榕喊出「我主張台灣獨立」的那一年。而在大多數人以為台灣已經民主自由的今天,我們獲得了他所說的「100%的言論自由」了嗎?

 在過去,台灣人對抗的是特務、暗殺、牢獄、監聽......,而在看似這些迫害自由的手段都不復存在的今天,剝奪你我自由的,早已不是肢體上的暴力或者直接面對死亡。而是如病毒一般深植人們心中的奴性和恐懼。

 在我的家人知道我投入政治時,他們對我說:「我們辛苦把你養大,不要讓我們的辛苦白費,好嗎?」,當時我不懂,我只是開始關心政治,為什麼講得好像要生離死別了一樣?直到我知道了陳文成、鄭南榕、詹益樺......等等,為台灣爭自由、爭獨立而死的人們。如今,獨裁者所帶來的恐懼尚未退散,當時的威權亡靈附身在那一代人身上、控制著他們,並且試圖在這一代人身上尋找新的憑依。

 將近28個年頭過去,中華民國政府不再用暴力脅迫你的言論自由,而是靠著黨國教育馴養出一批批的殭屍部隊讓人民們互相攻擊、互相傷害。人們被拔除反抗的意識,被灌輸了如「溫、良、恭、儉、讓」之類的奴性;對於外來政權的剝削和壓榨習以為常、對事實不察,整個中華民國政府由上而下,貫徹一股中國儒教哲學;看似有民主的制度,事實上卻是封建得可以。

 有不少學校更簡直就是黨國殭屍培養所,依然在教學生們「忠黨愛國」那套;「愛國」被視為一種美德,事實上也的確是。但問題是,你愛的真的是你的國嗎?台灣?或是中華民國?

 是的,你幾乎可以愛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再因為高喊「台灣獨立」而必須入獄、甚至被槍殺,但是你會被貼上暴民標籤、你會因為說實話而被數落、攻擊、排擠、孤立,他們偽裝成「擁護威權的言論自由」,依然壓迫著你。你可以投票、可以選舉、可以組黨,但你卻永遠拿不到實質的權力;投票怎麼投都只對獨裁者有利;選舉怎麼選你也選不贏他;而組黨,也無法威脅到這頭巨大的黨國怪獸。因為有一票人永遠只會對統治者卑躬屈膝;對握有權力的人很寬容;對反抗者卻很嚴苛。從那些人空洞的眼神中,你會發現,他們從來就不是屬於他們自己。

 中華民國政府在過去對台灣人實施了「搶」這個動作,在你以為民主開放、言論很自由的今天,他們卻遲遲沒有「還」。而就因為沒有「還」,所以他們深深刻印在台灣人身上的傷痕是不會痊癒、也抹滅不了的。這個傷痕被用許多方式掩蓋起來,包括像是:「你都有票投了難道還不夠民主嗎?」、「你罵政府也不會被抓了難道這不是言論自由嗎?」,但是在這些狗皮藥膏之下,傷口依然不時隱隱作痛。而這痛,卻沒有讓多少人醒覺,只因他們認為痛習慣了,就好了。但是真正的自由不是這樣的。

 真正束縛台灣人的,是對權力者的崇拜和恐懼。讓你不敢說你想說的話、不敢做你想做的事。所以台灣人至今仍然沒有屬於自己的國。

 當我們擁有真正的國家的那一刻,你的言論才會被用道德觀和價值觀來檢視,當台灣已經是一個國家,不再有統獨問題;你的主張才不會在最後都被化約到統獨之上,並且在這個基礎上被統治者給控制、壓抑。所以,獨立建國和爭取百分之百的言論自由,本是同一件事。

 但現在提到鄭南榕,人人口中都只剩下爭取言論自由,而避談其獨立建國的主張,為什麼?這正是黨國亡靈從未離去的鐵證。真正可怕的束縛,從來就不是手銬、束帶、拒馬、噴水車,台灣人早已示範了肉體上的壞滅不足以阻擋我們追求自由的夢,但是心靈上的侵蝕卻以看不見的方式,不曾停止過。

 而追求獨立和自由,絕對不是靠某個神、某個政治明星來完成,也絕對不是一蹴可幾的目標。台灣人必須跟自己內心寄宿的幽靈鬥爭、鬥出更強大的靈魂、尋求內心深處對自由的渴望,鄭南榕、詹益樺燃起了自由之火,而我們都是他們的餘燼。在尋求成為好國好民、一身獨立的過程中,或許也能讓他人感受到自由之火的餘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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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議誌》第四期《時代 先啟 自由》。文字版權屬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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